2017-7-19 08:16
宅~有何不可
日本華人中?:被國內朋友鄙視房子小,依舊幸福滿滿
原標題:真實日本華人中?:雖然被國內朋友鄙視房子小,但依舊幸福滿滿
“你這房子地處郊區,面積太小,看上去就像一個老鼠窩!”張永財唾沫橫飛。
萬萬沒想到,讓很多日本友人羨慕的獨棟獨戶,卻被第一次來日本旅遊的張永財鄙視得一文不值。赴日八年,我白手起傢、沒日沒夜奮鬥的成果,遭到這位初中同桌全然的唾棄和嘲笑。
幾年不見,他的髮際?越來越高,啤酒肚也養瞭出來。和我相比,他明顯已提前邁入中年。“關鍵是,小日本的房子怎麼不漲反跌啊?聽說你們的房子一年跌瞭10%!還要每年繳納什麼固定資?稅,繼承的時候還要什麼遺?稅,這不是虧大發瞭?”
他眉飛色舞,隨後便話鋒一轉:“我在廈門第三套房子也才百來平,和你這兒差不多,但現在市值可是400萬哦!一個月漲百分之十幾不是問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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遭到張永財鄙視的,我在日本的傢。
我想起鄰居傢的房子是20年前泡沫經濟的時候花瞭1億日元買入的,現在市值3000萬日元(約合180萬人民幣)。
張永財開始變本加厲地數落我,絲毫不介意我的日本妻子也在場:“你看你,混成這樣,在日本勉強算中?吧!唉,2002年那會兒你考進瞭名牌大學,本來還想抱你大腿,結果你看看有啥屁用?誰叫你來日本啊,這叫沒有緊跟時代潮流。”
他的話匣子一直沒關上:“現在日本的新幹線早就被中國動車超過瞭,時速300多公裡,日本頂多才200多吧!”
接著,我在他的“嚴刑逼供”下說出瞭自己的月收入,不出所料繼續引來一陣冷嘲熱諷:“你們傢庭一個月才3萬人民幣,怎麼養活你三個娃啊!和我一起搞一點海淘什麼的,賣給和我一起做生意的茶葉老闆?要不幹脆你回國吧,中國現在形勢發展的這麼好,你回去估計還可以搭上末班車。”
“你三個兒子怎麼辦啊,總不能讓他們成為日本鬼子吧?我看啊,還是儘早回國發展。”張永財掐滅瞭手中的煙,得意洋洋地說。
[b]最大遺憾:錯失瞭國內資?升值的機會[/b]
作為旅居日本八年的“80後”,我和妻子一年到頭工資加上獎金稅後共45萬人民幣左右,這個數字大概是日本平均收入的兩倍,也算是典型的中?階級。講真,在此之前,我一直為自己經過多年努力晉升為日本中?階級中的一員而竊喜。
然而,張永財的到來,讓我的自尊心遭到嚴重挑釁,心中卻隻能暗自隱忍:你TM是來日本旅遊體驗風土人情,還是對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老同學宣揚優越感的?
不過,待我心情平靜下來,想起今年4月的工資單,不禁暗暗自憐。
進入這傢業界名聲赫赫的大企業已經6年。和許多日本企業一樣,這傢擁有幾萬員工、在東京證券交易所上市的公司雖然工作穩定,但工資的增速卻如蝸牛一般。
由於員工平均年齡達到43歲,大量老員工的存在讓新人上升通道嚴重“堵車”,混到經理級別大致在40-45歲——這意味著從大學畢業進入這傢公司,到拿到經理這個最低等級的頭銜,需要努力至少20年,而在此之前,你隻能乖乖聽任派遣。
很多中國籍員工因為看不到自己的未來,紛紛選擇去歐美企業的日本分公司或者乾脆回國。而我,因為紅?禍水(早早與日本妻子訂瞭終身)選擇瞭“倒插門”,隻得乖乖地留下來。
在妻子和嶽父母眼裏,錢多錢少無所謂,這份穩定的工作等於為全傢人的生活上瞭保險。如果我說跳槽,他們很可能會聯合起來讓我凈身出戶——再說,日本公司一般不接受35歲左右跳槽的,這意味著不忠誠。
由於去年工作表現不錯,我的級別晉升一級,但工資僅僅漲瞭500塊人民幣——當然,這個數字超過瞭前年的300塊。國內朋友說一年漲個一兩千不是什麼難事,這對於我而言簡直無法想象。
最讓我羨慕嫉妒恨的,是國內的房地?市場,有些地方幾年能翻好多倍。而日本呢,從上世紀90年代泡沫經濟破滅之後,房價就一直走下坡路。雖然這幾年有所好轉,但頂多也隻是地價漲瞭幾個百分點,幾乎可以忽略不計。
六年前我買的離車站走路3分鐘、價值250萬的房子,現在由於折舊,估值就已跌瞭兩三成,20年以後房子的估值將為零。
在土地私有化的日本,如果不吃不喝,五年的努力大概就能換一套房子,但多年以後,你擁有的隻是一塊地。很大一部分的血淚錢,就這麼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一文不值瞭。
這樣的環境下,你無法感受到國傢欣欣向榮的發展,感受不到時代在前進和你奮鬥瞭就可以有回報的希望。套用媒體的話說,日本這個社會充滿瞭“閉塞感”。
對我而言呢,最痛苦的是,看著國內的同學、朋友通過自己的奮鬥,從底層爬上中?,從一無所有到富有,從普通職員進入管理層;八年過去瞭,我看起來生活穩定,但職業生涯和人生閱歷卻一直原地踏步,能炫耀的都是過去。和所有日本上班族一樣,我一眼就能望穿自己三十年後的模樣。
[b]想讓老人幫忙帶娃?日本老人也有自己的生活[/b]
張永財還沒走多久,高中同學江翠花又微信聯繫我,說過幾天來日本玩,讓我請飯。隨著日本簽證的放開,每月總有那麼些個親友來旅遊前聯繫我,要麼請吃飯,要麼做導遊——但大部分人在“3·11”大地震的時候,從沒關心過我們的生死安危。
我們約好在東京市區的一傢咖啡廳見面,江翠花抱著她的四歲女兒。
“你看你們夫婦倆上班,嶽父母也不幫忙帶娃,多可憐!真不知道你背井離鄉呆在日本有啥好!”江翠花對我深表同情,“我媽媽從老傢來到上海幫我,孩子全交給她瞭!”
如果孩子剛出生那會兒,我可能會很贊同這種說法;但是現在,我不能茍同。
確實,我的日本嶽父母幾乎不會幫我們帶娃,即便我們兩傢的距離開車隻需幾分鐘。他們的邏輯很簡單:作為父母,自己照看、養育孩子是不可轉移的責任。由於沒有他們的幫助,每天上午我們不得不把孩子們送進托兒所,下午妻子提前下班回傢照看他們,晚上我倆基本累成瞭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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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太太和孩子們,這一幕總讓我感覺自己是超生遊擊隊。
剛開始,我對嶽父母這般?情的做法耿耿於懷,但是我很快發現,孩子們在自己的養育下不會被嬌生慣養,妻子也因此在育兒和職業生涯之間找到瞭平衡,盡管收入也因此減少瞭一半。
退休多年的嶽父在傢附近租瞭幾畝地。白天他會去田裏倒騰,播種施肥澆水拔草直至夕陽西下;晚上,他要麼在筆記本裏寫種田的心得體會,要麼在電腦上查找資料,以消除白天在田間地頭碰到的各種疑惑。
嶽母則熱衷陶藝。這個興趣聽起來並不那麼占用時間,但她從來沒閑著——要麼去工房練習燒碗碟,要麼去博物館看陶瓷玉器展,或者和其他老人交流心得體會。
他們都有著大把大把的時間去充實自己。於我而言,既然生瞭,就要親手養,用自己的雙手去雕刻孩子的成長。
環顧周圍,我並不是個例。在國人看來不可理喻的行為在日本卻是天經地義。老人和兒女的生活各自獨立,互不幹擾。老人不願意讓自己的生活被後代綁架。
在這個老齡人口比例高達25%的國傢,年輕夫婦既要從事長時間、高強度的工作,又要獨自承擔沉重的育兒壓力。年輕人本身也不願發出求救信號,因為他們認為這會給別人添麻煩——在日本人看來,父母也是“別人”。
[b]回國辦事最先想的是找熟人[/b]
大學期間因中日兩國政府交流項目,我於2004年第一次赴日,之後回國效力幾年,2009年再次赴日,翌年和日本妻子結婚。2013年我們有瞭第一胎的兩個男娃,2015年第二胎依舊還是男娃——這便是我徹底區別於張永財和江翠花的人生軌跡。
留學結束後,我拿著一年積攢下來的6萬人民幣?學金回國,感覺自己像是個暴發戶——要知道在我二十齣頭的時候,每個月生活費隻有500塊啊!而現在回國,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的月收入。
三十年河東,三十年河西啊。
這幾年,看著越來越多的同學朋友回國發展,我也在去留這個問題上備受煎熬。不是沒有想到過舉傢搬遷,而是發現拖傢帶口回去太不現實。
2015年我帶著雙胞胎兒子第一次回國省親。可能因為水土不服,一下飛機他們開始上吐下瀉、發高燒,隻好直接送住院。
通過姨夫神通廣大的關係,好不容易讓孩子住進瞭我老傢最好的醫院,一間擠的不能再擠的三人病房。一進去我才發現自己有多麼幸運——走廊兩邊打滿瞭地鋪,橫七豎八地睡著掛著弔瓶的幼兒,還有那些焦躁的傢長們。
我的妻子不經意說瞭一句,這是野戰醫院嗎?我隻能沉默。
母親告訴我,這麼多人是因為沒人相信鄉村級別的診所和小醫院,基層醫療系統不行,大傢隻得擠破頭往市醫院鑽。
住院四天,花瞭5000人民幣,這個費用無論是中國還是日本的中?,都不是一筆小數目。如果回國,三個兒子一個月感冒個一兩次,估計我傢就破?瞭。
回日本以後,我拿著收據去報銷瞭——日本兒童醫療一次一般隻需要花費15到20人民幣,而在海外看病,保存好收據也能回日本報銷,不管你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。
我捫心自問,一回國,做事時腦子裏最先冒出來的想法是:有沒有熟人,他能不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?現實是,出國已經八年,再便捷的網絡仍難以維護以往的人際關係,重新構建之繁雜,各種口是心非甜言蜜語,也實在非我所願。
“你在日本頂多就是個二等公民吧。”張永財似乎不願意放棄說服我回國發展的念頭:“我這次來日本,有客戶暗地塞給我6萬人民幣花呢。”張永財如今是一傢民企的廣告總監,每月小兩萬的收入,說到這時滿臉得意。
我不知道如何和張永財理論。當年在北京住瞭七年,進外企的時候還得去北太平莊的派出所申請一個暫住證;來瞭日本五年後,順利拿到瞭綠卡。
事實上,隻要在日本居住滿一段時間,並擁有良好的繳稅記錄,外國人以及子女可以完全享有各項社會福利。有瞭綠卡後,就可以申請房貸,除瞭沒有選舉和被選舉權,我享有和日本人一樣的權利。
遙想當初找工作的時,招聘啟事中“北京戶口”一行字讓我失去瞭無數機會;但“外國人”的身份卻讓我在日本求職時備受面試官青睞,因為他們很需要外國人去打理海外的業務。
坦率地說,這個國度比我想象中更為寬容。
“你三個娃中文也講不好,以後就是日本鬼子瞭!”臨走前,張永財最後說瞭一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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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飯時我常常會加入中國元素,向孩子們解釋中國的傳統文化習俗。
我無力反駁。其實,我一直努力通過各種方式教他們中文,灌輸中國傳統文化,譬如讀三毛連環畫,譬如孫悟空的動畫片,譬如朗誦三字經。
但是,很多時候孩子們的問題會讓我難以招架,他們會問:三毛為什麼沒有媽媽?上海的大人為什麼會欺負一個小孩子?孫悟空為什麼經常打架而不好好做朋友呢?
最後我隻好選擇給他們看小豬佩琦這些翻譯成中文的歐美繪本。
[b]國內孩子學鋼琴,我娃隻會抓蝌蚪[/b]
“快告訴叔叔寶寶會什麼,芭蕾、鋼琴……樣樣都在行,周末忙得我不亦樂乎。”江翠花抱著四歲女兒,驕傲地說。
“你傢娃兒有啥興趣愛好啊?”我抿著嘴,不知如何作答。頭一天,我剛剛帶他們去附近田裏抓瞭六隻蝌蚪,放進瞭礦泉水瓶,他們如寶貝般供養著。和江翠花女兒高大上芭蕾鋼琴相比,我不知道如何形容那些充滿泥土氣息的愛好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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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到周末我就帶孩子們森林裏,白天捉蟲子,夜宿小木屋。
作為一個勉強稱得上日本中?階級的傢庭來說,每月房貸3000塊(人民幣,下同),生活開支1.5萬。剩下的錢很難讓三個兒子去上那些高大上的興趣班。
所以,一到周末,我要麼帶他們去坐電車,讓他們記住東京如蜘蛛網般的地鐵線路,要麼帶他們去住便宜的森林小木屋,比如去池塘辨魚的種類,去草叢中觀察蟲子。
“這樣對孩子將來的發展有用嗎?”江翠花拋來鄙夷的眼神。我聳瞭聳肩膀,但我和太太在教育孩子時堅信,做事不用考慮太多的有用無用,隻需單純地體驗其中的樂趣,對新生事物保持源源不斷的好奇心,在親近自然的同時養成堅韌的意志力和互助精神。
這對雙胞胎剛出生的時候,我曾對妻子笑言,希望他們將來可以考上哈佛,這樣我倆就可以搭順風車去美國生活瞭。妻子卻一本正經地說,隻要他們真正開心,高中畢業後去開出租或者做木匠都無所謂。
前幾天老大浩浩告訴我,長大以後要當齣電車司機,老二俊俊則說要當出租車司機。雖然當下心裏有點失落,但我轉念一想,或許我不需要為他們的大學學費發愁瞭。
日本媒體每年都會公佈兒童將來最希望從事的職業排行,麵包師、幼兒園老師、警察和司機一直名列前茅。從這個意義上說,在日本人看來,職業沒有高低貴賤,所有人都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。再看遠一點,人生其實是一場馬拉松,唯有好奇心和喜歡,才是你跑完全程的原動力。
既然不是所有孩子都能企及父母期待的高度,我隻希望他們掌握屬於自己的生存能力和為人處事之禮儀。現在走在路上,他們會興奮地告訴我路邊花草的名字,一旦發現瞭什麼罕見的昆蟲,更會開心好久——這讓我很欣慰。
對於舊日親朋的到來,我內心其實是有些恐懼的,雖然屢遭部分同胞鄙視,但偶爾我也能找到機會點撥下他們的人生,比如陳開富。
他大學畢業後去北京做起瞭珠寶生意,據說如今身傢至少一億有餘。我們的相同之處是都有三個小孩,不同的是,他給每個孩子請瞭個保姆,平均一人4000元人民幣;我每天則哼哧哼哧接送孩子們去托兒所——費用是老大全價2000元,老二半價,老三免費。
我帶著陳開富去京都嵐山泡露天溫泉,兩個人酒後赤身裸體坦誠相待。溫泉熱氣騰騰,山間煙霧繚繞。“去年我差點得瞭抑鬱癥,賺瞭一千萬,卻沒絲毫喜悅。”他嘆瞭口氣。我沒想到,作為先富之人,錢多瞭,內心卻脆弱瞭,患得患失。
“隻有確立瞭自己的人生哲學,包括為什麼而賺錢,你才不至於患得患失,可以看看松下幸之助的書。”我建議道。
他很贊同地點點頭。作為感謝,他高高興興地幫我這個東道主付瞭60塊人民幣的洗浴費。